张家亦有理工男 ——读谱琐拾续之三

    世人目之桐城清河张氏，翰林充栋，华盖如云，多以词章或宦绩誉声士林，擅长文科。然张氏子弟中亦有绩学者，禀赋颖异，于制艺之外，又旁涉天文算数及自然物理等科术，且成就斐然。近自校读张氏宗谱中有幸见识，故撷取若干，与友好共飨之。
    张廷玠，字稼书，号静轩。少年即“嗜读书，无间寒暑。弱冠入郡庠，旋食饩为诸生。九试棘闱不遇，遂就试太学。会荐举行，通政史公在甲，将以廷玠名应诏。”廷玠谓其兄廷玉曰：“生平读书，颇思经世务。顾年逾五十，尚欲以衰朽效驰驱乎。尧舜在上，愿为击壤农足矣。遂坚谢不就。既归里，益手不释卷，沉酣经史，旁通天文算数声韵之学。所著有《诗草木虫鱼疏补》、《历代纪年表》三卷、《三国志晋书南北史简编》五十卷、《静轩诗文集》若干卷。”其中，《诗草木虫鱼疏》，乃专门注解诗经所提及动植物之书，如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”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”之类指，一一详述其别名、形状、生长环境以及使用价值。原疏为三国吴学者陆玑所著，共记载草木鸟兽鱼虫一百七十余种，且附图写真，是为中国最早动植物专著，亦视为古代生物类百科全书。至于张廷玠所后补，虽未存世，难窥其妙，但其动植物学问无疑深达精奥，非博学旷才者，此事断不可为。
    张裕叶，字侍乔。“乾隆乙卯副榜，历官歙县敎谕、滁州学政。性敏悟，无书不窥。十行并下，过目不忘。故其学识淹贯博综，郑贾诸笺疏，旁及天文、算术、射法、医理、星相、堪舆，莫不洞晓。”据张氏宗谱列传记载，侍乔先生曾“撰《开方捷法》一书，凡算中积求边者不过一乘一加，而所得之边与古法等，最为精妙。又尝以己意创为燥湿表，能预知晴雨。观者服其得古人制器之精。尤工医术，十不失一。且尝以日月五星天首天尾北极出地推人命数，多奇验。里中学者称为华岩先生。著有《尔雅补注》、《通雅刊误》若干卷。”古开方法，由汉《九章算术》衍生而来，与勾股弦定理相关联，又名增乘开方法，为中国古代数学家求解高次方程根值所创，至南宋时已趋完备，早西洋近五百年。本邑名儒清代数学家方中通所著《数度衍》中，于此法亦有精研。而燥湿表，今谓干湿温度计，乃气象观察之仪具，可测量空气中温度与湿度，进而推测晴雨与否。如据史料所称，此物发明于十八世纪初，则张裕叶又无愧先驱者也。此君既精于计算，又善于制器，可谓心灵手巧，或胜于今日之理工男。
    张聪咸，字阮林，号傅岩。“嘉庆庚午举人，觉罗官学敎习。少颖悟，所为诗文尝见赏于同里先辈姚鼐，有异才之目。于经通左氏传，于小学通音韵诸书，于史熟汉晋逸事，著有《左传杜注辨证》、《经史质疑录》、《傅岩诗集》。甲戌，卒于京邸。年仅三十有二。都中人士交惜之。”左传杜注即晋朝杜预所作《春秋经传集解》，乃名家典籍。据皖籍学者胡韫玉，曾任民国日报社社长、上海通志馆馆长，为张聪咸所作传记，阮林先生通过古历法详细推算日食闰月之数，又籍《水经注》《九域志》等，多方考据上古楚吴列国地理水文之真迹，纠正杜注中多处失徵缪误，不仅显示出先生治经辨史之功力，亦显示其天文地理之精通，其所论大别山区域地理与汉水走势，尤受学界重视，堪称文理兼才也。
    治国经世，文理两道本应并行不悖。然古代科举八股之腐害，贻误甚矣。有清一代，理工学术尤衰滞，辄斥为奇技淫巧，而科学技术落后他人，终酿吾国日后之败局。芸芸众氓中忽见此等奇才，张氏后人岂不侥哉。惟惜诸先生事迹少见传载，久湮古纸。晚生虽不才，亦曾浅习理工，故愿勉力播扬之，以致景仰。